槐树下的灯泡刚亮起时，阿哲正扛着半袋稻谷往家赶。手机里婶子连打三个电话：“快！丰裕联队落后两分，就等你救场！” 他把粮食往晒谷场角落一扔，橘红色球衣上还沾着稻穗，踩着布鞋就往村头广场冲。

球场早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。叔坐在记分牌旁，老花镜滑到鼻尖，手指死死抠着木质记分板边缘 —— 这位 78 岁的老裁判年轻时吹过县联赛，此刻却比场上球员还紧张。阿哲挤过举着搪瓷缸的孩童、摇蒲扇的老人，刚站到边线，队友就把球扔了过来：“最后 47 秒，靠你了！”

穿着蓝色球衣的邻村队正死死贴防。阿哲弯腰运球，鞋钉蹭得水泥地发白，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球衣号码 “8” 上 —— 那是他爹年轻时的号码，去年秋收时爹摔断了腿，再也没能上场。对方中锋突然扑上来抢断，阿哲顺势把球往空中一挑，队友接球起跳，篮球砸在篮筐边缘弹了出来，像颗跳动的心脏。

“还有 12 秒！” 叔的吼声穿透嘈杂。阿哲猛地冲向前场，在两分线外半步急停，迎着防守球员的胳膊起跳。他记得爹说过，远投要盯着篮筐后沿，手腕轻抖时要像撒稻谷种子那样稳。篮球脱离指尖的瞬间，他看见婶子举着的铁皮饭盒晃出反光，看见晒谷场的稻谷堆在夜色里泛着金波，还看见叔突然站了起来，老花镜彻底滑到了下巴上。

“唰” 的一声脆响，篮网像被风吹动的稻浪般翻卷。记分牌的红灯同时亮起，102 平的数字在灯泡下格外醒目。人群先是死寂，随即爆发出震耳的欢呼：扛锄头的大叔把农具往地上一顿，穿花布衫的大婶揪着衣角笑出眼泪，孩子们爬上篮球架，喊着 “阿哲哥厉害” 的声音盖过了晚风。

阿哲被队友按在地上，球衣上的稻穗蹭得满脸都是。叔拄着拐杖挤过来，粗糙的手掌拍在他背上：“比你爹当年准！” 这时他才发现，裤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，是爹发来的语音，带着刚拆石膏的沙哑：“看见没？我教的手法错不了。”

场边的槐树叶还在晃，灯泡把人影拉得老长。刚从医院回来的阿婆坐在轮椅上，举着矿泉水瓶当奖杯；放学的孩子把书包挂在树杈上，模仿着阿哲刚才的投篮姿势。阿哲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，球面还沾着白天打谷场的灰尘，却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。

远处稻田里的蛙鸣渐起，和球场上的欢笑声缠在一起。阿哲知道，这场没专业裁判、没标准场地的球赛，不会有人写成新闻，但那记远投两分的弧线，会像爹种的稻穗一样，在村里人的记忆里结出饱满的果实。就像叔常说的，篮球这东西，从来不是输赢的事儿，是能把所有人的心，都系在一颗跳动的球上。